孩子是脚，教育是鞋

你好，我是高爽，你可能在知识城邦里见过我讲星座，也可能听过我的天文学通识30讲，还可能在去年的知识春晚见过我的指星笔。但是，我还有另外一个非常重要的身份角色，我是一个孩子的爸爸。我的孩子叫土土，6岁了，今年准备上小学。在他三岁的时候开始上幼儿园。因为他是10月份的生日，上学要晚一些，所以要上4年幼儿园。4年幼儿园是土土也是我们这个家庭非常重要的一段时间，所以我今天我要从幼儿园家长的角度做一次分享。

你可能注意到了我分享的主题是8个字，孩子是脚，教育是鞋。这八个字说的没有那么高大上，我相信你能理解它的含义。它的意思是说，不是让孩子去适应教育，而是要让教育适应孩子。当然光是这么说还比较抽象笼统，所以我后面的时间来详细解释。芭学园到现在15年，这么长的时间，规模也非常小。到现在也只有三个园区，每个园区也只有200个孩子左右。为什么没有通过各种资本的运营方式把幼儿园做大，做成全国连锁呢？因为在芭学园看来，最难的是培养老师，这件事根本不可能短时间铺开，只能靠十年以上的积累。

我先介绍一下我们上的这家幼儿园。要让我个人来说的话，我觉得它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幼儿园。它更像什么呢？它更像是家长们组织起来的育儿俱乐部，家长们在这里学习教育的问题，顺便这个俱乐部还提供看孩子的服务。这个说法不是我自己的想象，我这个说法还得到了幼儿园创始人的认可。为什么会这么说呢？我后面解释。

幼儿园名叫芭学园。熟悉教育的朋友一定对这个名字有印象。日本作家黑柳彻子的《窗边的小豆豆》这本书里讲到一个孩子叫豆豆，她太有个性了，用一整堂课的时间反反复复的打开抽屉拿东西，老师无法容忍她的行为，所以豆豆在小学一年级就被学校开除了。后来豆豆找到了巴学园，在这里遇到了和自己相适合的教育。我们上的幼儿园借鉴的日本巴学园的一部分价值观，但是日本巴学园是二战前产物，现在已经不存在了。中国的芭学园有很多自己独特的东西，为了表示区分，巴字加了个草字头。

咱们先不说理念，先说说幼儿园日常都干什么。

这里面提到好几次归位，归位就是孩子自己收拾东西，恢复之前的样子。

每个孩子的家长轮流来班里给孩子们上课，分享自己的工作，在幼儿园共同生活半天，相当于充当了副班主任的角色，这就是家长客座，一个月一次。其他时间都是常规的流程。另外就是特殊的节日。比如新年，春节前夕，端午节，中秋节，母亲节，圣诞节等等，都会有主题活动。

举个例子。母亲节的传统是这样的，老师会提前通知孩子和家长，某一天是母亲节的主题。事先家长要和孩子一起制作一个包裹缝在衣服肚子上，可以是破布头团成一个团儿，也可以找一个现成的毛绒玩具缝成一个球，反正一定是要固定在孩子的肚子上，这一天从早上出家门上校车开始，一直到晚上回家进门，一整天都不能摘掉，吃饭睡觉活动全都带着这个球在肚子上，就是要模仿当一天孕妇的感觉。


最重要的是，要让孩子这么做，老师可不是袖手旁观。这一天，上到幼儿园园长，下到每一位老师，包括接送校车的老师，户外运动的老师，甚至是给孩子量体温的保健医生，全部都要这么做，所有人都挺着一个大肚子工作一天。我分享几张照片看，孩子会发现，我坐下画画的时候肚子很不方便，洗手的时候也特别费劲。这还不算完，主题课程内容也跟上，老师变身成妇产科医生，安排今天的小孕妇们集体做产前检查，还会带着小孕妇们集体做孕妇保健操。

为什么要这样？感恩母亲这是母亲节的意义，所有人都理解。但是，理念再好，也需要进入孩子的心里才能起到作用。怎么让一种宏大的理念进入一个小小的灵魂内心呢？芭学园的方法就是全体人员集体进入规定情节。要是这一天早上去送孩子，你会发现老师们和园长一个一个都是影帝，老师全都挺着大肚子，很艰难地拎着东西往前走，走两步还得停下来扶着后腰歇一会儿，还伴随着唉声叹气呢。这一歇一叹气，后面同样挺着肚子的孩子就发现了，他们会自动上前来问老师需不需要帮助。

你看，这就是孩子。给孩子教育，就是首先搞明白孩子学习认识世界的方式，然后把我们的教育做成孩子利于接受的方式。这就叫孩子是脚，教育是鞋。我再举另一个例子。

这是家长群的截图，老师发了一条通知，一开头说特大喜讯～特大喜讯～特大喜讯～家长也好奇了，什么喜讯呢？是学费打折吗？往后一看，鼻子气歪了，不是学费打折，是幼儿园停电了。当时已经是冬天了，停电意味着没有热水，没办法做饭，没有暖气，也没有灯。当天阴天，孩子们必须摸着黑，饿着肚子，忍受寒冷上一天幼儿园吗？可是你看老师是这么说的，想想美好的烛光晚餐，让孩子带着手电筒和蜡烛来。后来我们知道，老师还故意把窗帘都拉上，制造更黑的黑暗，让孩子们打着手电在幼儿园里探索空间的秘密。这也是一个做手影游戏的好机会，是认识光和电的好机会，是感受另一种不一样的幼儿园生活的好机会。

你看，老师迅速把一个危机处理成教育孩子的好机会，这在芭学园叫做教机。

说到教育，芭学园的课程主题按照一年四季来实施。春天的课程是水利工程。在幼儿园的沙坑区，老师带着孩子们一起挖土，挖很长的沟渠，然后灌水。你可别觉得这就是玩一下，随便挖两下拿个矿泉水瓶挤两口水。挖土用的都是铁铲，灌水是要几个孩子一起从远处用大水桶盛满水，在一起抬回来。除此之外，孩子们还会在春天种植蔬菜，这些蔬菜长成之后就会自己在班里洗洗吃了。

夏天要照顾蚕宝宝，喂它们桑叶，观察它们的运动和样子，然后画下来，或者用粘土做出来。户外活动就可以观察蚂蚁。体育运动的方式是扮演蚂蚁在地上爬来爬去，爬上爬下。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一个孩子会拒绝体育运动，因为他们感受到的不是体育课，而是包括老师在内大家全变成蚂蚁了，这多好玩啊。

秋天最重要了，错过了什么也别错过秋天。秋天每个班都要做出一件大型作品。这件作品有多大呢？这么说吧，去年土土班里做的是房车，做好之后，孩子们可以上车，车厢里有椅子和床，车下面有轮子可以拉着走。整个这辆车，从锯木头，钉钉子，组装，粉刷颜色，装饰，全都是孩子们完成的。老师只负责组织引导。孩子们还要分工，有锯子工，锤子工，油漆工，还有安检员和工具保管员。一个孩子的工种可不是随便来的，这里面可有讲究了。

比如说经过上半年的观察，老师发现这个孩子对画画这类的艺术工作没什么兴趣，敬而远之，有可能是在家里画画没有得到家长的尊重和引导，我们都见过这样的例子，孩子刚一画，家长就问，你画的是什么呀？家长期待的是画的像，而不是画本身的动作。但是对孩子来说，动作本身和画画的冲动更珍贵。再比如孩子在地上画，家长心疼卫生，阻止孩子。类似的事情多了，孩子不愿意画了。没有经过画画的工作，孩子的肌肉力量不够，对画笔控制的能力就弱，就更不愿意接触画画。这个时候老师通过引导和鼓励，让这个孩子负责油漆工，给他一直巨大的刷子，颜料也归他管，它来设计房车外面的图案，它用刷子把油漆刷上去。等房车做好了要展出的，这孩子该多么自豪啊。

再比如，有的孩子大肢体运动少一些，力量不太强，老师引导他尝试当锯子工。这可不是玩具木头和玩具锯子，他们用的都是真刀真枪真家伙。

钉子是真钉子，锤子也是真锤子。还有什么比自己钉钉子做自己的作品跟锻炼力量和手眼协调呢？有时候孩子锯木头，需要一头用脚踩住，另一头抬高。有时候需要好几个人协助才能锯断一块木头。他们还要用砂纸把木头上的毛刺打磨光滑，在开工之前还要先集体讨论方案，画设计图。竣工之后还要举办竣工仪式，写请柬邀请别的班的朋友来一起参加。你看这个过程，是不是其实已经浓缩了大量的课程。

如果只是有活动，有课程，有节日，只能算是还不错的幼儿园，算不上最好的幼儿园。芭学园在我心里成为最好的幼儿园，是因为它在帮助孩子发展自己的人格，靠什么办法做到这件事呢？靠理解孩子的情绪和状态。我举个例子。

芭学园的班级都是混龄班。一个班里的孩子有三岁的四岁的五岁的。人数根据教室大小而定，最少的18个人，最多的20多个人。你可能觉得担心，自己孩子3岁上幼儿园，班里全是比自己大的孩子，挨欺负了怎么办呢？这里面隐藏着一个孩子的重要秘密。我先说答案，在混龄班里，被欺负的一般是大孩子。伸手打人的都是小孩子。这么说可能和你的直觉经验有矛盾。我来解释一下。

孩子伸手打人，往往是因为遇到的困难，自己的需要没有被满足。比如说，班里自主工作时间，一个孩子想要加入大型积木搭建的工作。但是这个区域的规则是最多只能有5个人同时工作。第六个来的孩子想加入，被前面5个孩子拒绝了。刚入园的孩子3岁孩子被拒绝了，很委屈，一冲动伸手打了对方大孩子一巴掌，甚至伴随着自己哇哇大哭。这是芭学园的班级里经常会发生的一幕。

这个3岁孩子在班里生活几个月之后，就在心里建构了2件事。第一件事是规则意味着什么，他知道了五个人规则，被拒绝是正常的，并不意味着自己不好。所以规则不是坏事，规则是来帮助我们更好的做事情的抓手，孩子理解了这个意思，就会很喜欢规则，因为他被拒绝的是知道自己遇到了什么，再等到他做搭建工作的时候，他也可以拒绝第六个人来打扰他。

类似的孩子之间的冲突还会有很多，老师会解决问题，让孩子在一起把问题说清楚。然后引导孩子用正确的方式和对方社交。这个过程就叫建构，就是让孩子在心里有了如何操作的使用说明书，有了这个说明书，就可以用特别丰富的方法来操作，没有说明书，操作方法就只有打人和哭两种。这两种方法之前管用，可能和家里老人带孩子有关系，这是另一个话题，这里不详细说。

最后我想说说关于幼儿园和家长的关系。有的幼儿园和学校可能不太愿意家长之间互相串联。但是芭学园在家庭教育方面最提倡的一件事，不是读书学习，而是多个家庭之间的互动，我们叫扎堆儿。好多家庭一起找一个地方玩，可以轮流去家里，可以去户外，扎堆儿越多越好。所以芭学园的家长有了默契，有时候孩子自己在班里商量好了啦，一个家长接孩子的时候就可以把三五个孩子一起接走。

这么做当然是为了孩子之间的社会化交往的练习。我觉得更重要的是，家长之间的社交带来相互信任，大家就形成默契可以共同解决问题。所以芭学园的家长练成了几项本领。第一项是，我们经常在家长群里玩一个游戏，一个家长接孩子的时候看到另一个孩子做的事情，在群里给大家描述一下，所有家长都能通过行为的描述准确猜出这个孩子是谁。一个班里的所有家长都了解每一个孩子，每一个孩子也都信任所有同学的家长。绝大部分孩子在5岁之前，就可以独立住在同学家里了。

另一个本领是面对孩子的冲突特别淡定。比如扎堆儿的时候男孩抢了女孩的玩具，女孩哭了，这里面当然是因为社会化交往的技术不成熟，没沟通清楚造成的。这个时候，男孩家长和女孩家长都不会觉得尴尬，都会用固定的解决问题的套路来处理问题。甚至两个家庭之外的第三方家长如果离得最近，也会首先来解决问题帮助孩子。

这些本领是怎么练出来的呢？靠家长读书会，家庭扎堆儿，家庭讨论，还有一个重要的方式是每年六一的家长戏剧节。别的学校和幼儿园是让孩子们演节目给家长看，芭学园反过来，觉得儿童节就是孩子的节日，孩子应该享受，孩子是观众，家长们要以班为单位经过一个月的排练，自编自导自演一场戏剧。从剧本到服装制作到布景到音乐全都是家长在一起完成，而且不花太多钱，都是废物利用手工制作。我已经在戏剧节演了两年的黑熊了。

说了这么多，我们回到芭学园的理念，孩子是脚，教育是鞋。这句话就写在幼儿园大门上。这句话本来应该是个常识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，我们忘记了教育服务人，而是切割孩子去适应别的东西。你可能会说，这样的环境是挺好的，而是将来上学了就不是这样了，孩子还是要去适应啊。我用一个故事回答你这个问题。

有一个芭学园毕业的孩子上小学，有一天早上迟到了，很晚才进教室，老师正在上课，就在大家面前批评这个孩子总是迟到，让他叫家长来，老师很生气，同学们都吓坏了。可是这个孩子不慌不忙的回答说：我迟到不对，我明天可以早来，如果老师你觉得还有问题咱们俩可以去办公室解决问题，但是我不同意你这样说话。

老师更生气了。孩子回到座位上上课，老师叫他回答问题，他没有答上来，老师让孩子到前面来站着。孩子站了一节课，回到家还很高兴跟妈妈说，我今天可高兴了，把全班同学的脸都看清楚了。

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，芭学园的孩子大多都可以这样。他们被爱充满了，他们建构了方法，他们不容易被伤害，他们经常让成年人学到。这就是我今天的分享，谢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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